第六十七章

第九带派交响曲

“你是作曲专业的,那就是说你以后要当音乐家吗?就是说……那个,像那个什么,朱可夫斯基”我仔细梳理一遍脑中记得的音乐家,结果我只能想到朱可夫斯基,不明白为啥朱可夫斯基这五个字我能记这么深——我当然知道贝多芬和肖邦之类的,但他们太烂裤裆了,说出来没牌面,肯定要说些很少人知道的。

费叶棠点点头说朱可夫斯基确实是俄国很有名的音乐家,但知道的人很少,没想到我竟然知道。

“你对音乐有研究吗?你听过朱可夫斯基的哪些曲子?”她饶有兴致地问到。我开动脑筋想了想,朱可夫斯基有哪些著名的曲子,一般来说这些音乐家的曲子名称都像av号一样,我是说格式差不多,第几号第几号xx交响曲或者奏鸣曲之类的,反正就跟tek-072或者abp-436这种差不多。

于是我脱口而出一堆瞎编的曲名,比如第六月夜协奏曲,第三混成交响曲,第四步兵混成曲……还有一个我百分百确定是朱可夫斯基写的,那就是天鹅湖,毕竟就是他写的天鹅湖,这是常识。费叶棠听了我报完这些夸张的菜名,称赞我懂的真多,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我也不清楚自己说的都对不对,正当我还想再发表一下对于文艺复兴时期巴尔克艺术风格的看法时,已经烂醉如泥的罗超闻突然挣开我的肩膀,跑到路边呕吐起来,我赶紧再上去扶住他,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他吐出来还未消化完的毛肚,这是道嗯菜,闻起来好像还留有香味,如果有筷子说不定我还能夹几块吃,不能浪费。

“那啥,刚才聊到哪里了来着,我觉得瓦格纳的《女武神的骑行》非常好听”我一边抓住罗超闻一边复述我从战争雷霆里听来的bgm常识。

“啊……瓦格纳的《女武神骑行》吗?那个是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费叶棠娓娓道来。

“啊对,就是那个,之前我听说去年,震州有个乐团就要表演这个,当时本来想买票去看的,结果疫情去不了,哎”我叹了口气,鲍丕突然凑过来问我:“大的是不是要来了?大的是不是要来了?”,他是唯一一个没吐的,应该让他赶紧吐,他吐后就清醒了,就明白自己今晚说的话有多傻逼。

“啊……那,我也要回西区了,我要先走吗……还是说我帮你一起扛他们回去……?”费叶棠说到。

让女生一起扛,实在是闻所未闻,出于绅士风度的必要,我让她回去了,现在只剩下我把几个醉鬼带回宿舍,最操蛋的是,鲍丕住在东十,杨局达住在东七,姜鸣哲住在西一,我和罗超闻住在东二,压根不顺路,我真想给这帮逼全丢在路边,让他们躺地上疯狂吐,吐的地上全是呕吐物形成一摊水坑,然后他们像猪一样在呕吐物水坑里打滚,第二天早上直接被全校拍照发抖音。

姜鸣哲边走边吐,像蜗牛一样在地上留下轨迹,但他比较与众不同一点,喝醉了依然说着很理性的胡话,他会突然大喊一声:“啊!完蛋!”,絮絮叨叨不停说“离考研只有半年了……”,他抓着周围人的衣服不停逼逼:“离考研只有半年了……”,但没人理解他想表达什么,他是唯一一个大三的,我们要么大二要么大一,虽然有些人在大二下就开始准备考研了,但我周边是没有这种人的。“要考研了,要考研了……”姜鸣哲的语气有些悲凉,他背靠着电线杆,止不住地干呕,但呕出来的只有拉丝成一条长线的唾沫,几乎要触碰到地面了。我上前试图拉他起来,但根本拉不动,他就是不起来,只要我一拉他,他就甩开我的手,然后把头埋进膝盖里默念着“要考研了……”“要考研了……考你妈……”“要考研了……”。

“不想考研也可以去考公考编,或者三支一扶嘛,社长”我不知道为啥接了他的话茬,或许是他这模样太狼狈了,让我有点同情;抑或是我试图跟一个醉鬼交流。

然而,姜鸣哲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先是抬头,用呆滞的眼光盯了我一会,似乎在辨认我是谁——“没用的!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他面色平静,淡淡说着胡话“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听到他这话,我有点懵,这时远处传来嬉闹糟杂的人声,是一队刚从食堂出来的青年,他们有说有笑的,看到我身边一群醉鬼横七竖八散落在地上,就议论纷纷,快步离开,融入了夜色。“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我问到。

“难不成你还想改变些什么吗?”姜鸣哲突然反问我,他的神情瞬间复杂起来,在路灯的帷幕下,我能看到他微妙翘起的眉尖和略带挑衅的浅笑,我万万没想到,要被一个醉鬼讥嘲,我想他确实是喝醉了,而且我为啥要跟一个醉鬼过不去,何况他问我是不是想改变些什么,这样说的好像我是个痴狂的理想主义者一样,为了某种普世的价值观和愿景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蠢的人,这简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什么玩意?你是真喝醉了吧!”我不屑一顾地反驳他“什么改变不改变的,傻逼才会现在想这些——你能不能动一下,能不能赶紧回寝室啊,我想睡觉啊!”远处缓缓驶来校园里最常见的垃圾车,推动着燥热的气浪奔向我们,沉闷的响声盖过了话语,使我的呐喊像是在鸭子叫,我转头注视那个垃圾车,强烈的车灯闪光让我想起杰克奥特曼人间体变身时的光晕特效,照得人发昏,在这刺眼的辉耀中,我只能紧闭着眼,通过余光来窥视周围的一切,所有玩意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透明的纱布,它们的轮廓四散开来,仿佛身处一片泛光的海洋里,万事万物都随波飘动,软绵绵的,我得说像是折纸,它们的折痕清晰可见,总之很奇妙,在这飘来飘去的光影里,姜鸣哲的脸也被闪光渲染成一摊纯白的呕吐物,轮胎按摩地面的声音已经取代了周围所有的音效,但我可以听到,社长在喃喃自语,可车子的声响太大,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于是我蹲下来,凑近了听。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考研了,不过其实也无所谓……”

他说着这些醉鬼确实会吐出来的

无聊话,实际上每个人都清楚,毕业即失业,或者说,一旦毕业,就意味着无穷的压力和烦躁,还有内卷……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操心这些东西是相当正常的。我沉默不语,等着他清醒一点,再拉他起来。

鲍丕大踏步跨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杨局达,来到我们旁边,他好像全程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也要来插一脚,只见他张开喷着酒气的嘴巴,摆着非常失态的表情,嘲笑社长说:“傻逼!给爷听乐了,哈……哈哈,你不会造反吗?”很显然鲍丕就是在口嗨,我是清醒的,所以根本懒得回答他,醉鬼只适合跟醉鬼交流。

“造反?肯定要造反!对……造反,就是要消灭不公的社会!人吃人……”姜鸣哲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喊,我赶紧环顾四周,所幸没人。

鲍丕听到了这话,跳起来手舞足蹈,哈哈大笑,指着姜鸣哲:“笑死我了!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个叫什么来着……?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很理想主义吧?”

他这话实在是有些过了,我怀疑他一并把我也骂了,但在烂醉如泥的状态下能想到“理想主义”这个词,他多少是睾丸里有点墨水的。

刺耳的垃圾车声愈发接近,身旁闪亮亮的,我们所有人都被那光芒裹挟了,被囚禁在里面,我已经看不清姜鸣哲的脸了,只能看到他踉踉跄跄地站起,眼前只有一个个纯白的掠影,他挣扎着想站稳,在快跌倒的时候,一把拽住我的衣领:“没有,不是的……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一群理想主义者的尸体……会……填满深渊的,到时候,大家就可以踩着走出去了……!”

“dung!!!!”垃圾车重重地按下喇叭,随后飞驰过我们身旁,眼前的一切澄澈都呼啸着离开,我的视网膜丢了,刹那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社长的双手依然用力拉扯着我的衣领,太难受了,仿佛被绳索套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于是我也用力推姜鸣哲的手,试图让他停下,可能是力道太重了,他哐啷一下重重摔在地上,然后疯狂呕吐起来,几乎清空了胃里的所有东西。

我可以闻到胃液的臭味和食物混杂在一起的怪味,躁动的烈风不停扇我巴掌,我浑身不自在,只想快点了结这一切,我使劲把他们抬起来,催促他们动一动,结果对牛弹琴,实在是叫人受够了,我咬咬牙,直接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