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威震逍遥津

几日前发生在新襄市工业区的那一场恶性斗殴事件迅速登上盒南左圈的头条,震大马会驻新襄特派员烛火同志相当高兴地报道这一事件,因为这标志着新襄工益工益的反动路线元气大伤;震州龙子湖工益小组与许娼工益工益还有其它名字听都没听过的各种莫名其妙的工益工益一起发文章到盒南马列墙bot上,指责这种针对工益小组的行为简直是病态极端原教旨暴力主义的恶心至极的反动行为,全盒南的左翼都应该与这种行为切割,于是这又激起了震大马会与荷兰吹水包子铺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又一起写了个文章投到盒南马列墙bot上反驳说“虽然打人是不好的但是必须一再强调反对小资工益逼的必要”,最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开始吵个没完了。“新襄的左派一般脑子都有病”左联的闪电反复强调。

由于这件事情影响不好再加上封控期间乱批请假条出去过多(实际上后者是主要原因),哲学社从校级社团降格为了院级社团,这也就代表着哲学社别想再办校级活动,也就约等于没有活动能办,所以大家都摆烂了,反正也要期末考了,姜鸣哲每天都龟缩在考研自习室里跟机械人一样一页一页翻着红宝书英语单词与马原,烛火依旧每隔一星期就跑来串联,他已经意识到我们压根不想搭理他,这样下去别说川菜馆了,路边摊都会摸不到的,所以他将计就计又带了个人过来,于是我们只得请他和那个新认识的同志吃了次川菜,他非常高兴。

“这个人外号叫柳亭!”烛火在酒足饭饱后终于开始介绍“纯正的马列毛主义者!”

柳亭非常害羞地起身,举起倒满果汁的茶杯:“大家好,我是腊肉主义者。”“哈哈你太搞笑了”鲍丕恭敬地与他碰杯。

“你们打了新襄工益是真的吗?”柳亭眼里有光,他预备听我们的精彩英雄故事。

“那还有假?”鲍丕鼻孔里喷着酒气,把果汁一饮而尽“工益逼就是欠打,必须收拾一顿…而且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当时的情况可危险了,他们连铁棍都掏出来了!”

“不对吧……”我一眼看出鲍丕又在吹牛了,马上指正到“啥铁棍,我记得当时不是他们好几个人都带刀了吗,我还被他们划了一刀呢,看!”

我起身把肚皮露出来,向柳亭展示我初中时阑尾炎手术留下的疤痕:“当时可痛死我了,如果不是闻哥把那个拿刀捅我的人一脚踹开,我小命就没了。”

“承让了,承认”罗超闻只顾低头刷手机。

柳亭满眼绽放着震惊,对我竖起大拇指,我们后面又欢快地畅谈了一整晚,我也忘记自己编了多少版本的故事,第二天起来全忘光了,后续跟我舍友吹牛逼的时候说的又是另一个版本,这几天我除了躺在床上外就是下床吃饭打游戏,一眨眼离期末考就只剩下三天时间,我这才慌起来,赶紧拿起书复习,复习了十分钟我打算休息一会并制定自己的暑期计划,每一天我都安排的满满当当,这一小时的筹划让我很有成就感,再看了半小时的书,突然觉得我的暑期计划有点美中不足,又略微修改了一小时,晚饭时间到,我高高兴兴去食堂觅食了。到了期末考,看看考试座次表,池大卞竟然坐在我前面,这让我抓住一线生机,英语考试前我让他把答案露点给我看,他欣然同意,结果真到考试的时候这货遮的比死人下葬前穿的七层衣服还严,一根批毛都看不到,我真是太害怕英语挂科了,赶紧趁监考老师走远了小声对前面嘀咕:“吃大便……吃大便……日你妈赶紧把手移开一点……”

池批很显然听到了,他有意识把手微微移开,露出了他的作文题目。

“你露尼玛的作文题……我日尼玛这怎么抄……”

于是他又把手移了一下露出翻译题,压根没法抄,死妈完了,在我死缠烂打下他终于把试卷翻回到第一面的选择题,给我抄了个爽,看来这次英语是没问题了,我总算舒了口气。

下一节考试是水产生物学基础,我完全不懂生物学,复习也复习不来,第一题就不会了,第一题的题目是:

以下不含有氧元素的是?()

A.氯化钾B.氯酸钾C.次氯胺D.脱氧核糖

我仔细想了想,最后选了脱氧核糖,这题答案都摆人脸上了,不选白不选。后来出了考场看到池大卞他们在对答案,我就过去问池大卞第一题选什么,他说选A,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池批成绩不错,上上学期拿过奖学金,所以他有极大概率是对的,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池批是对的,因为我觉得第一题是送分题,答案只可能是D,因为D一看就是送分的,所以我告诉池大卞:“我认为你错了”并和他争论,池批很快就无语了,他说:“你的大脑已经低能成这样了,我为什么不顺从你呢?”,后来我回宿舍翻了翻课本,答案真的是A,哈哈,太搞笑了。

第二天下午考鱼类学和虾蟹养殖,我在课本上看到一种叫Ligiaoceanica的生物,我觉得它长相特别奇异搞笑,而且特别熟悉,这激起了我的回忆,上网一查发现它叫海蟑螂,原来它的学名就叫海蟑螂,我觉得海蟑螂这个称呼实在太搞了,我的舍友不明白为什么海蟑螂好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考试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海蟑螂,虽然它们压根跟蟑螂没有一点关系,老实说,海蟑螂比蟑螂要好看多了,因为海蟑螂的眼睛看起来很蠢,跟动漫里的一样,看着比较无害——在我的故乡,黄昏的海边,夕阳从涨潮涨落的海平面上缓缓落下,渔船们停靠在码头上,碎砂礁石里遍地都是海蟑螂,它们成群结队到处爬行,有大有小,虽然它们在海滩上跟蝗虫一样聚集,但是它们特别胆小,只要有人靠近它们咻一下就散开了……有一次我翻开长满了藤壶的礁石捡贝壳,那时我应该七岁,我看到一只海蟑螂身上背了一只寄居蟹,寄居蟹探出一个脑袋懒洋洋地趴在海蟑螂身上,海蟑螂跑的特别快,我试图去捡起那个寄居蟹,但手还没摸到,海蟑螂就驼着那个寄居蟹飞快逃跑了……在那之后我再未见过海蟑螂驼着寄居蟹走路。

考试时总是看到一堆完全没听过的学名,看那些鱼和虾蟹的图片,我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就是不知道它们学名叫什么,我只记得那些可以上餐桌的鱼,比如说鲫鱼鲤鱼之类的,至于虾蟹,螃蟹就是螃蟹,虾就是虾而已,它们都是甲壳动物,但鱼不是甲壳动物,鱼好像是脊索动物,而虾和蟹没有脊椎,我曾经一直以为虾的脊椎是虾线,尤其是当我吃皮皮虾的时候,皮皮虾的虾线是一条粗又直的长线,看起来确实就像是脊椎,这么说来,虾是我唯一比较擅长的海洋生物,因为我从小就常去亲戚家的渔船里,亲戚每次出海回来清点小网收成时,总会在账簿上记下一堆虾的名字然后开始捡,他们的嘴动个不停:“虾爬……滑皮……黑虎,这个是竹节……滑皮有几个?”,我多么希望有几道题能考到虾,但只有一题考到了,题目是“雌虾交尾的标志是什么?”,我咋知道雌虾交尾的标志是什么,我看到有个选项是“纳精囊乳白色”,第六感告诉我这是对的,虽然我完全不知道虾的精液是什么颜色,但我觉得这就跟阴道中出差不多,精液不就是白色的么,我是说,雄虾的精液应该也是白色的,大概会把批给染白,所以我选了这个选项,事后再去问池大卞,他对我竖起大拇指,说我选对了,哈哈,太搞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门考试,考的是水产动物病害学,名词解释有一题是“疾病”,我有点懵,它是让我解释“疾病”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这也太搞了,这帮出题的老师不能去查查新华字典吗?这个词还用解释么?我咋知道该怎么解释,疾病不就是得病了吗?我胡乱写到判断题,有一题叫我判断“鱼类红线虫病是由噬子宫线虫引起的”,哦牛批还有这种虫子的,能把子宫给吃掉,这简直不可思议,子宫都被吃掉了,那还怎么交配,这个病太可怕了,还好人不会得这种病,这一题的知识点我复习过,这肯定是对的,完全不需要请教池大卞。

这门考试我认真复习了,所以答的很快,开考才40分钟我就写完了,见没人提前交卷,我就等着有人先交卷再交卷,结果等了快20分钟,也没人先交卷,我有点惊讶,难道这次考试难度很高吗?这是否说明我准备的相当充分?我半信半疑的重新检查一次试卷,结果发现逼养的还有一面论述题我完全没看到,这论述题要求至少八百字,我日了。“喂,你要不要去打暑假工啊?”走出考场后池大卞这样问我,但我完全不感兴趣,池大卞说他打算和另一个想挣钱买电脑的同学去震州富士康打暑假工,还说如果找不到活干,那就去快递卸货,这让我觉得很搞,要知道快递卸货可不是人干的活,正常人坚持个半天就提桶跑路了,只能祝愿池大卞他们万事如意生活美满,反正我准备买高铁票回家了,然而我翻了12306半天都翻不到价格便宜而且没卖光的高铁票,再去翻火车票,我想既然都坐绿皮火车了,那总得买个硬卧,不能恶心自己,结果硬卧全卖光了,甚至硬座也一票难求,我总算找到一班最便宜的火车,只要150块就能从震州坐到魧州,唯一的缺点就是要忍受20个小时的无座旅途,咬咬牙还是买了,反正无座实际上还是有座。

在离校的最后一天,我在考研自习室门口的自动售货机买饮料时又碰到姜鸣哲,我们攀谈起来,他说出于考研的必要假期准备留校,我觉得他真可怜,要在这样的氛围里继续呆半年。

“什么可怜?你还是多为你自己考虑吧,你这个暑假过了也要大三了”他拍拍我的肩膀“现在很多人都大二下就开始准备考研了!考研越来越难,别吊儿郎当了,你好好想想吧。”

“真有这种人?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姜鸣哲无奈苦笑了一下:“实际上你还是会为这些事情担忧的……”,大概是有点疲倦,他在原地做起了眼保健操,做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每天刷题背书,但每天晚上躺床上我就会思考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出路……”

“这样那你肯定考不上……”我一边嘲笑一边把三枚硬币投入售货机,一罐可乐随即扑通掉下来,我将它递给姜鸣哲,伴随着夏日傍晚的悠悠虫鸣,冰镇可乐上依然流淌着几点水滴。

“不是的……这些玩意不影响我继续复习”他打开拉环,几口可乐下肚“一个人不可能不去想这些,你有没有想过,只要钱够多其实就能买到一堆名牌大学的硕士证书,有钱就能出国留学,学历再低也能兜底,我们却只能在二本学校的考研自习室里沉沦………其实这些也无所谓,但是一个人不可能不去想这些,不可能真有人蠢到天天真的坚定不移去努力复习这些玩意不带任何迟疑……这样的人与其说没有脑子,倒不如说没有良心。”

我觉得他这些发言相当无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证明他的迷茫,我觉得姜鸣哲整个人已经完全迷了,跟他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当然他可能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看着他继续漫步回自习室的背影,我无话可说,夏夜确实太沉闷,沉闷的也不只有夏夜,还有青年的灵魂,这一整个晚上我无事可做,回到寝室后,我躺到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独自出神,舍友们都在收拾,行李箱拖过地板发出擦擦擦的吵闹声,大家互相道别,顷刻就只剩我一个人,现在整个寝室都是我的,全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我在晚上十一点就安然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