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雨中曲
大概是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但我又记得是五年级,总之,那时候我爸在采石场里拉货,我妈在纺织厂里做工,家后面的池塘里有很多菱角……我不知道全中国是不是都吃菱角,菱角是一个套壳的东西,把壳咬开后,里面有一坨没啥味道的白色的肉,在嘴巴里嚼久了会有淡淡甜味,不过顶饱,而且菱角总是莫名其妙的,在池塘里出现,把整个水面都挤满了。
有一天我爸失业了,他叫我放学后写完作业,就快到池塘边搬石头,我像推轮胎一样把大石块推过来,我爸就把石块码起来,在池塘旁砌了圈石头,往里面种番薯藤,番薯藤是一个比菱角,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东西,只要把它挖出来然后移到某个地方等几天,它本来病殃殃的,很快就活蹦乱跳了,然后开花散叶,可以长一堆,随便炒一炒,口感都很好,搭配菱角,就是很舒服的一顿晚饭……在那段时间,每天的晚饭就是吃菱角+番薯藤,给我吃腻了,我妈有点生气,总之那段时间她非常发火,认为不给孩子吃肉,就长不了身体,长不了身体,就是又矮又瘦的竹竿,以后讨不了老婆,我爸觉得确实有道理,就去池塘里摸螺蛳,他穿着很厚的雨靴在池塘里四处摸沙子,把池塘都染成屎黄色了,他大概摸了一下午,摸出来有半桶螺蛳,很高兴地展示给我看,回去后就炒起来给我吃,是麻辣口味的,闻起来很香,配上菱角和番薯藤,是一顿相当舒服的晚饭,我不停地挑螺蛳吃,没吃多少菱角,螺蛳太好吃了,我每嗦一口螺蛳,就吸出来一点沙子,我大口大口嗦螺蛳,嘴巴里就沾满了沙子,像是在吃跳跳糖,沙子在嘴巴里蹦蹦跳跳的,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咔啦咔啦,那一整晚我都在咔啦咔啦的磨牙,然后听嘴巴里发出这样莫名其妙的声音,咔啦咔啦,咔啦咔啦……
“喂,你能不能别磨牙了哥,你磨一晚上牙,哥几个都睡不了觉了!”我一睁眼就听到舍友在调侃我,浑身上下软趴趴的,阳光久违地照到被子上,我看到垃圾桶里有好多黏糊糊乱七八糟的食物残渣,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下楼去把它们倒掉,突然想起今天是做核酸的日子,我觉得很奇怪,怎么现在还有人做核酸呢?也不对,约莫是已经习惯了,我把垃圾桶夹在手里,俯下身去让米其林轮胎人把棉棒伸进我喉咙里,那呕吐物随之倾斜,缓缓流出滴落在地板上,排队的人皆掩鼻遮口,我晃晃悠悠出了宿舍,看到罗超闻蹲在河堤上抽烟,他一看到我就哈哈笑。
“你要不要看看昨天你的照片,我们刚跑到河滩那,就看到你整个人趴在石头上睡死了,舌头还在那边舔呢!”罗超闻打开相册给我展示昨天的照片,我看到自己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跟啊嘿颜差不多的表情在石头边蜷缩卷屈,整个人散架似的,头发湿漉漉,一动不动像个壁虎……这太蠢了,我嘱咐罗超闻记得发给我。
“今天是几月几号?”我问到。
“18号”
“18号?时间有那么快吗?昨天不还是国庆吗?”
“你脑子估计是真的秀逗了,我估计你现在连昨天发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隐约能记得,在我日那个大石头之前,我在和烛火他们开淫趴,觥筹交错之间我豪饮了四大瓶白酒,后面就是直接冲出去,整个大街上都是禁止穿衣服的,如果不做爱的话就会被老虎吃掉,我有一个时间停止器,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请您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到。
罗超闻掣出三根香烟一口气全点着含在嘴里娓娓道来:“听说震州闹的很厉害,说是富士康一大群工人闹事,后面……我忘了,还有学生也跟着闹事之类的,我记不清了,烛火压根没说明白”我已经听腻这些玩意了,毕竟这些东西又不在我的身边真实发生,在黄河的另一头,似乎空气总是很紧张的,天天都能看到同学群里转发的那些跳楼的还有砍人的;而在黄河的这一头,在新襄,除了天天被封在校园里上网课之外,一切照样很正常,就算我翻墙出去转悠,也会看到大家的日子跟往常一样,那些被塞到方舱里的人,不也照样有手机可以看吗?但也不好说,我的视域太狭隘,也许就跟十月革命那晚在圣彼得堡还呼呼大睡的小市民一样,听到什么一声莫名其妙的炮响,然后就变天了,列宁压根就不带我玩,所以我得自己努力,自己凑进去玩。
“我很渴……刚醒来,没喝水”我吧唧吧唧嘴然后起身“我去买杯四块钱的柠檬水喝。”
“别忘了明天四级考试”
“什么?我还报了四级?”
“哈哈你太幽默了老弟”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坐到四级考场上,考的那些玩意老子一个字都不认得,然后又开始放听力,两个洋鬼子在那些逼逼叨叨一堆鬼画符,反正也听不懂,我就胡思乱想起来,这两个洋鬼子,一男一女,如果讲话背景加点杂音,例如那种大卡车轧过路面的声音和那种摄影棚里卡擦咔嚓还有各种器械搬动声音之类的,那跟黄片开头有什么区别,我如果把音碟换成黄片开头,更典型的就是把日语考试听力也换成黄片开头那种采访的或者女优在大马路上走然后笑着一问一答的,那不是更有意思?然后我让那些考生作答,问他们第一段听力中这位女士的敏感带在哪里?第二段听力里的这位女士是不是素人?这不更考验考生技巧吗?
操你妈,说到底,老子是中国人,学洋文有什么用!英语学的再不好,照样打倒美帝国主义!
我把卷子一翻,在作文上随便写了几个英语单词,yes,not,no,hello,听力全都涂A,然后提前交卷走出考场,出来后觉得亏炸了,我寻思着万一再认真把作文写一写,选择题再好好检查一下,万一运气好就过了呢,给我后悔的在地上打滚,算了,我晃悠悠回到寝室里躺在床上冲浪,此时已是快要入冬的季节,明明昨天还暖洋洋的,今天的街上已经气温骤降寒风四起,寝室里的暖气却给人热的想脱衣服,我来到阳台上视察我养的乌龟,结果它趴在那一动也不动了,无论我怎么捏它,它都没反应,昨天还懒洋洋的,今天就死了。我始终不相信,又拿激光笔射它,它照样一动不动,我确信它是死了,在悲伤一晚上后,我叫上舍友为它的离世默哀三分钟,然后把它用餐巾纸里里外外包起来,放在包装精美的月饼盒子里,又去借了把大铲子,在宿舍外面的草坪上刨了个大约半米深的大坑,我们肃穆地把月饼盒放进坑里,把土回填,在原地站了一会后,各自沉默地回去。
又过了一星期,我上网冲浪一查才知道,原来乌龟他妈的是会冬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