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猛鬼差馆

“你好,我是新襄师范学院当代大学生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的官q小狮子,请问您有什么想问的呢?”——来自新襄师院马研会小狮子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你支持暴力革命吗?”——来自高举马恩列斯毛的旗帜前进

“不好意思同学,我有点无法理解你的意思”

“你们协会有支持暴力革命的人吗?”然后她就不回我了,我等了大概三分钟,她也没回我,我就把聊天记录转发给罗超闻看了。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这尼玛会有人回复你?这逼一会跑去跟保卫处举报你就几把死定了!”——来自备注:闻哥“没人在意,我一会把头像改成二次元,她就以为我是来开玩笑的”——来自高举马恩列斯毛的旗帜

结果闻哥也不回复我了,过了约莫两分钟,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爆开我寝室的门,罗超闻冲进来把我拎到楼下,说现在第一条路已经堵死了,现在还有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去马院的办公室找马研会会长的联系方式,然后打电话给对方问怎么才能在不招新的情况下进到马研会里,反正我是听不懂的,感觉可鸡巴烦,马研会是个什么屌毛,我估计那里面全是老保和混学时的,能有两三个看过马克思的就不错了。

我挣脱开罗超闻的束缚,告诉他我真的不想与陌生人交流,我最烦与陌生人交流了,何况还是一种毛遂自荐的情况,在根本没有啥公事的背景下主动跟陌生人交流简直就是折磨,更何况是这些他妈的一天到晚懒得回你消息的学校领导和低能到该死妈的学生干部,跟这帮人沟通简直是浪费生命,总之再逼我我就不干了,这个表态效果十足,罗超闻无语了。

“好,我去跟那些人交流,但你还是得继续找人”他再三强调这些,然后踱步离开了。

罗超闻确实有胆量,但可惜他智力不行,或者说,他要求太高了,按他那个标准找,绝对是找不到几个的,而我就不一样了,我的优点就是办事效率出奇的高,仅仅就在他离开的三秒后,我边回寝室边打开新襄师院抽象交流群,告诉群友们这些消息,果不其然,不出五秒,就有一堆人回复我了:

“给不给发学时,给发爷就来啊嗯”“爆笑了,什么dinner,又要整进局子的活了是吧”

“改名叫图蜘社我就来”

“什么时候组织社团去天安门广场挡坦克?”

…………

我再三对他们强调,这是非常紧迫的一件事情,目前真的缺人进来,要是真想参加就私聊我:

“我没空,课太多了,实验也多……”“哥,具体要干什么啊,你说一下,不会太麻烦吧”

“不是左派也能来吗,我反对资本主义不反现在的政府算不算左?”

“不可能真给成立吧?你成立好了再叫我们吧。”

…………

最后兜兜转转,也只有两三个人私聊说想参与,这两三个人的成分我倒是都清楚,平时没少一起冲浪口嗨,于是我准备了一份表格,把这些人的信息都统计下来:

杨局达大二历史学成分:冲浪

鲍丕大二思想政治教育成分:神

濑梓白大三汉语言师范成分:?

统计着统计着,我又想到一个人,我一拍脑瓜,竟然把这家伙忘了,这货是一定会来的,于是我马上把他加上:池大卞大二水产养殖成分:苏马

一口气就收集了四个人,我自信满满地约大家下星期出来见面,姜鸣哲听说之后喜出望外,但他依然起了疑心,觉得这些人大概率就是来混的,如果真让他们办事情,肯定靠不住,我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绝对都是思想觉悟极高的共产主义战士,全都支持暴力革命而且对于最基本的马列意识形态文本有最全面的把握。

姜鸣哲思忖了一会,说“我不信,这是不可能的,比如说我……我到现在对马列那些文本,也不敢说有把握,如果真的有这种人,我之前大二当校社联主席的时候肯定已经接触到了,所以我觉着,你这肯定找了些野鸡过来……”好像真被他看破了,但是,我至少可以保证池大卞是绝对高觉悟的。“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左群的那个管理对吧?……”姜鸣哲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好像在震州哪个读书会群里见过……但是没啥印象了”

他又提到了震州那些读书会,而且询问我有没有参加过……我现在对于那些东西是一点都不感冒了,因为我觉得自己理论已经够用了,为什么要读书会呢?读书会到底有什么用,我觉得一点用没有,因为那些真正对于共产主义感兴趣的人,肯定早都有个人的学习计划和要读的书了,读书会未免太尬了,它强制你要跟上大伙的学习进度,读一样的书,或者不强制,但得每周发表一堆乱七八糟的见解,群公告里往往还强调禁止口嗨和说些破坏学习氛围的话,属于是死妈透顶了,这种玩意就跟那些讲座群一样,1000个人只有100个傻篮子会真的去参加,而且参加了也只有十几个人会认真听,聊的都是些只要去翻翻马列原典就能解决的问题,总之谁参加谁死全家。

“你说池大卞是苏马,其实我也对于这方面了解过一些,我个人觉得齐泽克很多观点都讲的不错,但说谁谁谁是苏马,谁谁谁是西马,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就是方便贴标签而已,或者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方便在解释学上把握学术构境的不同,我不知道我这理解对不对……”

姜鸣哲把他的观点娓娓道来,我很诧异他竟然连“构境”这词也晓得,不清楚他还有什么高论,大概罗超闻能跟他对上电波是有原因的,我似乎轻看了姜鸣哲,但这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不让他轻看我,我也得动用目前所有的知识储备,来发表一下我自己的见解——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可以补充几点,例如个体之间的思想境界还是不同的,最关键的还是思想境界,这影响到一个人作为一个政治个体的能力与效果,至少一个掌握了苏马也掌握了西马或者随便什么马,总之就是不拘泥于一家之见的,有自己见解的人,这些人在政治行动上绝对是要比理论视野只局限在苏马的人要厉害的,何况人的认识总是会深化的,这只是时间问题——但永远只有少数人具备问题意识……想到这里,我觉得思绪杂乱起来,发现自己还是没什么进步,学不会表达,能够严谨且合理地传达自己的观点确实是一门技术活,我估计永远也学不会,只好随便说点模棱两可的话:

“对,是这样……未来总是无限有新情况的……给死人做注只是为了赞美新的斗争,只有灵活的人才能适应……不是,应该说,真的面临问题的人们永远都是灵活的……”

姜鸣哲也相当惊诧,看来他也以为我是个唐氏,随后他拍拍我的肩膀说“那我们是一类人”,这种感觉很奇妙,乃至于我对他感到好奇,我确实对他一无所知,我预备问他一些问题,好更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支持暴力革命吗?”

“正确的废话,我们所有人的支持都太廉价了”

“啊呀……”我开始斟酌他这些话,例如他说的那句“正确的废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每当我遇到一些我自认为是大爹的人时,我就想问问他们,他们怎么看待目前的形势,还有问问他们,共产主义真的会实现吗?还有别的任何策略问题,我都想一个一个问过去,再比如,沈茂恬的工益工益和请客吃饭到底该不该支持?目前到底该怎么做?……我知道,这些疑问,他也是解答不了的,何况问出来未免太蠢,可我还是决定问一问,预备开口的嘴唇又闭合,又猝然地张开,话到嘴边,总归是说不出,只好支支吾吾问一句:“你觉得……中国会改变吗……?”

姜鸣哲听罢,露出疑惑的表情,而那表情随后又淡然了。

“肯定会的,但不一定是大家所期望的。”

听到他这话,我心满意足,似乎能够为自己的怯懦与怀疑主义打包票,我一向是个坦诚的人,如果看到某一条路不可预测而且风险太大,肯定会同正常人一样思虑几番,这样便显得投机,虽然这很正常,但却不纯,而我总想当个纯粹的马克思主义者——怎样才算是纯粹的马克思主义者呢?大概是缺乏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早晚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是个纯粹的马克思主义者,可我总担心,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已经失去了热血与激情——革命能否早点来呢?在我三十岁之前,它会到来吗?这于我而言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迫切地想知道这解答,底气突然也来了,毕竟这是个关乎我一生的问题:

“你觉得到底什么时候,改变会到来?”

大概是觉得我这问题太可笑,他有点抑制不住嘴角上扬,而后吐出“马克思主义者不是算命先生”“有时候十年也不如一天发生的改变多”这些经典搪塞语句,一听到这些话,我顿觉无趣,或许是姜鸣哲也知道这些话根本担保不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与我对视了一会,淡淡说到“我也回答不了这些……不过,对于共产主义者来说,关键就是让现存的世界革命化而已”

仿佛是又听到了什么承诺,我再度舒了口气,其实这道理不用他说,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可光自己清楚是不够的,总归要听听别人是什么看法,若是发现别人也是八九不离十这个观点,那确实就不是我的智力问题,而是马克思这个老东西本人的问题了,当然,我真心认为——马克思说的确实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