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铁西区
“还有没有不要钱盒饭拿的这边”又有几个工人路过。
“没有了不好意思,拿完了”付亦明他们一边打理后备箱一边收拾垃圾,工人们便悻悻而去,我和鲍丕也帮着他们收拾了一会,然而空气依然是紧张的,我们两个人似乎与工益小组格格不入,索性顺了几瓶水就离开了。
几条狗互相闻完屁股后又开始追着我们乱叫,我便把鸡骨头丢给它们吃,它们很快开始哄抢鸡骨头,狗舌头发出“嗨嗨嗨嗨嗨嗨嗨嗨”的声音,工人们横七竖八垫着硬纸板躺在厂区任意一个角落晒日光浴,所有车间都已经在午休时间停了工,整个世界都静下来,只剩悠悠鸟啼与空气中弥漫着的慵懒。我看到一些学生拿着问卷与工人交流,有些工人不愿意自己的午休时间被打扰,所以拒绝互动;而更多的工人则是感到新奇,因为从未有人会对他们的现状发问,所以往往能喋喋不休说个十几分钟,除了抱怨和麻木外,这里听不到任何东西。我也看不到有多少学生能与工人正常交流,他们往往都是机械呆板地提出问题,然后木讷地记录下来,记录完了,拿着满满当当的问卷交给学校领队,就欣喜若狂地跑出厂区去田里玩了,毕竟这是疫情封校期间难得的户外活动。
我在厂区里四处乱逛,也许能碰到熟人,路上碰到了杨局达,然而我跟他一向不熟,我觉得他是个挺无聊挺没有存在感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他问我知不知道鲍丕去哪了,我这才发现鲍丕半路消失了,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和杨局达互相打个招呼便各自散开,否则走在一起没啥能聊的未免太尴尬——然而杨局达不一会儿便折返跟上来了,估计是觉得一个人走太无聊。就这样,我和杨局达四处乱逛,尴尬的不得了,我跟他压根不熟,也找不出什么共同话题,我问他玩不玩王者荣耀,他摇头;又问他玩不玩和平精英,他又摇头;再问他玩不玩lol,他再摇头……给这逼无聊完了,他该不会不玩游戏吧。随后他又满嘴说什么A派什么瓦洛特什么辐射之类的,没听过,唯一听过的是csgo,毕竟cs是个中国人都知道,但cs肯定不如cf,cf无论是建模还是贴图还是手感还是其它任何地方都比cs好太多了,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压根没任何东西能聊,杨局达像是个日子人,他对马列主义不会感兴趣的,于是又少了一个共同话题——跟这种比较不熟的人开口聊簧片也是不可能的除非他给我一个信号,比如他刻意说了一段轻浮的话,随后我再借力一推,把话题往更低俗的方向扯,这样两个人就能光明正大谈天说地了——然而他始终是很呆板很沉闷顺着我的话题在应和,这令人无聊,想我的好兄弟罗超闻了,我打开qq问他人去哪了,他说来三号车间玩,我马上跑去三号车间,杨局达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来到三号车间,那是个非常奇特的建筑,款式和高度与其它车间都不太一样,我在这里看到鲍丕和罗超闻他们躺在装满了零件的成堆密封大纸箱上玩手机,一看到鲍丕,杨局达就高兴坏了,火速跑过去找鲍丕玩。
“哎!你们这帮屌毛能爬上来么?”鲍丕站起身来,在高达8米左右的货堆上手舞足蹈,那高度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爬上去的,都快够到车间顶棚了,罗超闻也哈哈笑然后嘲讽我,叫我爬上来,于是我开始寻找爬上去的通道——这车间是纸箱的海洋,一层层一列列一叠叠一束束的纸箱在地板上狂野生长成人工构造的山峰景观而且形态各异,最搞的是,各个纸箱山峰之间确实是相互连通的,只不过山路非常崎岖难行,有的地方还需要爬,手要碰到厚厚一层灰尘,所以我在登上一个小峰峦后没多久就灰头土脸的踩着纸箱跳下去了,很难想象罗超闻这帮屌毛是怎么登上那个制高点的,杨局达试图通过搬运纸箱叠高高来构筑一个攻城云梯直接爬到最上面,结果他刚踩到第一个纸箱上就直接陷了进去整个人被纸箱吞没,给鲍丕直接笑麻了:“我操太逗了!哈哈,这傻卵,没用胶布封起来的纸箱照样踩我操,哈哈!”“哈哈这上面太有安全感了,我想在这上面造房子……”罗超闻喃喃着,他压根没注意到我已经出动了最牛逼的攻城武器——反正工人们这个点还没上工,所以我直接偷了辆叉车过来大喊到:“雁门张文远在此!!”,叉车被推动的擦擦声在安静的车间里迅速回荡,仿佛警报一般,罗超闻他们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迅疾起身眺望,当看到叉车部队出动的那一刻,他们直接嗷嗷叫起来,马上从制高点上翻身逃跑,准备跳到另一个纸箱平台上,没成想我跑的更快,赶在他们之前把叉车的两条又粗又硬又长的货叉直接叉进货堆里面,货堆高处如同地震一般摇动,重心相当不稳,我哈哈大笑,他们直接大喊:“投降了投降了!我擦会出人命的!”,于是我又从架子上顺过来一个喇叭,打开开关对着货堆高处发布通告:“双手举过头顶双手举过头顶!立即下来!”,这招成效显著,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弯弯绕绕走了几乎有大半个车间,又是带爬又是带跳,终于从货堆上下来和我汇合。
“我日!你这么随便乱用别人东西,不怕被军训么?”罗超闻饶有兴趣端详着叉车,一边观察一边与我对话。“嗨,所以说你leftcredit没我高,这玩意全是老板的,又不是工人的,你把这叉车上绑炸弹他们都懒得管!”我洋洋得意。
鲍丕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这平静而又庞大的车间里,直到上工打卡时间前,不会有任何人妨碍我们,他马上激动地到处乱跑,摆弄那些零件。“太搞了,参加尼玛丕的活动,今天纯纯是出来春游的”罗超闻来到流水线旁,坐在椅子上,我注意到他旁边有几个发光的和暗暗的信号灯,于是提醒他注意看那几个灯是干啥的,他也注意到了,那灯旁边似乎还有几个操控的按钮,上面标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和挤成一团的小字,非常令人好奇,但这可不敢乱动,鲍丕他们也被吸引了过来,我们一起考察着这如同高达驾驶室一样纷乱的装置。
“如果你敢按这个红色按钮我就给你一百块”我跟罗超闻开玩笑。
“真给?”
“对!”
“好,那我要按了”罗狗马上笑哈哈装出来一副要按的样子,手指慢悠悠靠近按钮,我知道他肯定不敢按,出事情了就让他负责。
“你们这帮傻卵,这有什么不敢按的”鲍丕一把直接摁了上去“这个不就是总电源开关吗,按了也没啥大不了的!”绿灯很快亮起来,结果真的无事发生,只能听到电流咔咔咔的声音。鲍丕非常神气,他随后就爬到流水线上摆pose,让我们给他拍照,这下真给这逼装到了。算了,还是关了吧,开着总要出问题的,不能乱弄……我这样想着,把手再次摁到红色按钮上,按了之后绿灯依然没有消失,反而开始一闪一闪,我没见过这种情况,非常奇特,正在我钻研的时候,突然传来机械零件碰撞的齿轮声,我马上一惊抬头——流水线竟然开始缓慢动起来,这直接让我大脑宕机了,我马上给在刷手机看抖音的罗超闻脑门上来了一拳:“我操我操我操闻哥!火速看看这什么情况!”,闻哥马上抬头,结果他也呆了,眼前的场景如同开动着的坦克履带;鲍丕看到流水线开始动起来,整个人也瞬间麻了,无数散落在流水线上的零件被调动起来,缓缓往前驶去,原本还没完工的半成品直接被传送到了装箱的位置,杨局达马上追上去大喊:“我擦你是不是唐啊!赶紧跳下来!”就在杨局达喊的一瞬间,由于罗超闻刚才压根没看到我的操作,导致他也误以为再按一下那个红色按钮就能关停流水线,于是千钧一发之际罗超闻成功补刀,又按了那个红色按钮一下,这下绿灯开始疯狂闪烁,流水线突然加速,正预备起跳的鲍丕直接大喊一声“我操!”然后重心不稳狠狠摔在流水线上,把一堆堵在他脚后跟的零件和半成品给压在身下,磕得他受到二次伤害又开始叫唤起来:“我擦擦擦呜呜呜啊!”。“勾八的你在按尼玛呢!你怎么又按了一下!”我手忙脚乱试图关停流水线,然而压根不知道按哪个按钮。
“我他妈怎么知道那个是加速按钮!说白了这鸡巴流水线压根就没关,只是动起来那个按钮被暂时停了!”罗超闻直接把身子探到流水线底下摸索“总电源总电源在哪,总电源在哪!”
这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按钮,一个是大大的绿色的圆形的按钮,另一个是小小的绿色的圆形的按钮,由于这两个按钮只有体积上的区别,所以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判断这个大大的绿色的圆形的按钮肯定就是总电源。
“咦?那旁边那个是什么?”罗超闻问到“这是你的判断,我压根不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东西,你不要随便代入那种拆弹专家一样的局面……”
“你没有进厂下过流水线也没有打过注塑机所以你压根不知道,那就是所有的机器上最大的那个按钮肯定就是总电源!”我试图说服罗狗,实际上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这个按钮实在是太大了,我觉得它肯定是那种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按钮,按下去肯定没错,它有99%的概率就是总电源。至于旁边那个按钮,我认为是备用电源——不过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这些了,现在正是非常时刻,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是不对的,什么都不做就是犯错,而关键在于试错,我咬咬牙,把手按到那个大大的绿色的圆形的按钮上,不断说服自己这一定是总电源……没错的,除了这个东西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按钮可以是总电源了……按下去吧按下去吧,我闭上眼,感受心跳的声音,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手指紧接着下落,按下,我如释重负,一切都结束了,沉默随之到来。
“唉我操?”流水线上传来一阵惊呼,我马上从底下爬出来探头,眼前的一幕马上刺的我睁不开眼睛。
“尼玛的谁突然把日光灯打开了!好tm刺眼啊,我眼睛要瞎了!!尼玛赶紧关了!”鲍丕躺在流水线上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一只手捂着眼睛,相当艰难,而且他马上就要被传送到终端了,此时的流水线终端塞满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零件和产品,后续到来的东西把前面的东西给挤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震声,看来我的赌博失败了,罗超闻马上按停日光灯,我们全都起身然后绕着流水线四处转试图再找到有什么玄妙机关可以关掉流水线,然而始终没有。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个谁负责,我记得是你先开玩笑说按下去给100块的,你负责……”
“死妈了?不是鲍丕真按下去的?让他负责”
“我tm按尼玛脸上了!不是你先没事干了又按那个红色按钮一下的?”鲍丕总算从流水线上翻了下来,他捂住微疼的腰部,也跟着我们一起找,我们全身的心脏都在发疯似的跳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任何一个线上可能的角落都被我们翻遍……我们不停翻不停翻,直到在我们没有任何干预的情况下流水线突然又停了,于是我们转头看向齿轮骤停声响传来的地方,只见杨局达站在墙壁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铁匣子前,呆呆看着我们:
“那啥……这个盒子上写着配电表三个字,打开关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