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无情连打

“你这逼是不是在耍我?”

姜鸣哲表情凝重地瞪着我,让我很不自在,我只能先回避开他的视线,连忙摆手说:“不会的哥,这都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找到的了,哪怕再不行,也只能将就着先凑数了。”

姜鸣哲缓缓转过头,视线扫过我和罗超闻喊来的这些人,十多个人挤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说真的,我万万没想到姜鸣哲这个校社联前主席官威这么大,哦不是,我是说他权力还这么大,竟然能直接从校社联那里借来一间办公室,这已经不是选人了,这完全就是军训。就算是二月份,紧张的氛围和焦灼的空气也令人汗流浃背,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我环顾四周,这间办公室里堆满了文件,墙壁上贴满了便条,地上也是各种杂物,毫无落脚之地,大家七零八落地散在屋子里各个地方,根本无法交头接耳。我望向罗超闻,他面无表情地在刷手机,再看看姜鸣哲,他始终一言不发,我怀疑他现在正在暗自施展左圈红老嗨的本领,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知道哪些人是左派哪些人不是了,太恐怖了,我也用视线扫了一遍发愣的众人,除了池大卞之外,大家都很懵,神态表情都很唐,不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池大卞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他正襟危坐,神态闲适毅然,不愧是池大卞,我心中暗暗敬佩。

姜鸣哲大抵也看出了池大卞绝非常人,他踱步到端坐着的池大卞身旁,与他对视良久,缓缓开口道:“马克思论费尔巴哈的提纲一共有几条?”

“十条”池大卞迅速回答。

“错了,是十一条,滚蛋。”

“我擦!”池大卞泰然的神情一瞬间就暗淡下来,他难以置信地掏出手机,用颤抖着的双手打字百度搜索“马克思论费尔巴哈的提纲一共有几条”,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我操!真是十一条!”。姜鸣哲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到众人面前,给出了他下一个问题:“列宁在哪本书里首次阐述了先锋队理论?”说时迟那时快,李虹马上抢答:“怎么办?——我们运动中的迫切问题!!”虽然这个问题都答不上来的可以去紫砂了,但没想到李虹这么牛逼,如果换做是我,我只会说“怎么办”三个字,结果她直接把列宁这本书全名都说出来了,多少沾点经学大师了。本以为姜鸣哲会欣慰一点,但他依然摆着一副死妈脸,我在想他指导瘾是不是又犯了,以为自己现在是毛主席,在弄延安整风。“超闻?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姜鸣哲转头说到。

罗超闻摇摇头。

姜鸣哲又看向我,其实我也没啥好问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李虹她今天内裤是什么颜色的,她穿了条牛仔裤,好像可以隐约看出点轮廓,但这话放心里自己笑自己就得了,可不敢乱开玩笑。如果硬要问的话,我打算问一点最基础的问题,好让姜鸣哲知道这些人虽然整体水平很烂,但基础都是有的。

“毛主席在1966年提出了什么?”我问到。

“十个如果”

不知道这是哪个逼养的抢答的,我赶紧摇头说大错特错,姜鸣哲的脸现在简直比下水道臭泥还黑,这帮逼甚至开始猜起来了,有猜“不断革命”的,还有“新经济政策”“农村包围城市”……到后面甚至听到有人说黑白猫,我不知道这是谁说的,家里人没被半挂撞死确实算不错的。

大概是这个问题太低级了,池大卞不愿意回答,他听着周围那些人的离谱回答笑个不停,李虹倒是在不停说“继续革命”“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但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了,而且她已经被姜鸣哲排在top1了,所以根本就没人想考核她。

鲍丕肯定是听到李虹那番嘀咕了,他马上大喊到“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但姜鸣哲根本不买账,他嫌我这问题太低级了,示意大家都闭嘴:“大家别聊这个了,这个问题太低级了!”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听候姜鸣哲下一句话,姜鸣哲也不想演了,他直接让每个人自由发挥,限时一分钟,说说自己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这个实在是很难的题目,这种论述题如果在考场上还好,但放在类似的面试中,就等于是送命题,要想在短短一分钟内展现出自己的水平和素养,可谓是难于上青天,我开始对姜鸣哲颇有微词,何必要把标准定这么高呢,都已经说过了是来凑数的,难不成你要选拔革命党吗?我看向罗超闻,想看看他怎么评价姜鸣哲这番操作,但闻哥照旧是在抠手机,没功夫搭理我……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就连池大卞和李虹都在低头深思,世界仿佛静止了,我甚至可以触碰到滴答滴答的钟表声和纸张之间摩擦的淡淡漫音,直到濑梓白骄傲地举起她的手,打破了这份凝重——大家都震惊地看向她,我也震惊了,要知道只过了大概半分钟,她竟然组织出了答案,我一直以为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眼镜女,简直是打破了我的认知,很显然这给姜鸣哲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他眉头紧锁,呼吸沉重,那表情复杂到我可以从中解读出比政治光谱测试题还多的结果,罗超闻也抬起头来想看看这是何方神圣,总之,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她开口,看看她有何高见:

“马克思主义是我们党的指导思想共产……共产主义,是那个,是我们党的远大理想。没有马克思主义信仰、共产主义理想,就没有,中国共产党,就没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信念,是共产党人的政……政治灵魂,是共产党人经受住任何考验的精神支柱。……马克思主义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指明了人类寻求自身解放的道路,推进了人类文明进程,是我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强大思想武器。”

“你他妈找的全是逆天过来是吧?”“不是,姜哥,我也没想到这个,这纯属是意料之外。”

姜鸣哲已经无语了,他顺手找了个椅子过来啪嗒一声坐下,那沉闷的声响震彻心扉,看来是完全没戏了,但这也不能怪我,是他自己要求定太高了;他叹了口气,向着大伙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我让李虹和池大卞留下来,但没成想,姜鸣哲依旧是摇摇头,认为这些人都得走,我有点后怕起来,池大卞都不要,那他留下我的原因是什么,莫非是因为我进过局子吗?姜鸣哲,这个男人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我的意思是说你也可以滚蛋了”姜鸣哲指着我,又指了指大门。

“且慢!!!”罗超闻突然起身,他速度太快以至于凳子都被他蹬开了,重重砸落在瓷砖上,已经半只脚踏出门框的大家都回过头来看着他。

关键时刻,还得是闻哥来救场,你永远可以相信闻哥,只见罗超闻同样用视线扫了一遍在座的各位,从他那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他身为一个左圈红老嗨的执着与大智若愚,在片刻的沉思后,闻哥只是淡淡说了句“想挣学时的留下……”,结果,大家又回来了。姜鸣哲马上转头望向闻哥,闻哥也转头望向他,两个左派红老嗨的视线在这一刻交汇,空气中像是引爆了风雨雷电,阳光透过窗户点亮肉眼可见的一粒粒灰尘,那斑斑点点上仿佛也附着了火花,让我想起七龙珠里面主角和boss互相爆气然后彼此用犀利眼神对视的镜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从头到尾未说一句,但只凭视线的变换与交融,几乎就说尽了一切话语——姜鸣哲把眼神一眯再眯,直到成为一条缝,眉头紧锁看着罗超闻,那相貌甚至让我觉得有点辱华,而罗超闻也不甘示弱,他面无表情却镇定自若,目光炯炯有神,直面姜鸣哲的锐利眼神……我们全都看傻了,不知道这两个人下一步将如何斗法,很显然除了他们彼此之外,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在经过了几乎是数万轮的眼神博弈后,双方的表情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我怀疑他们在用脑电波交流,姜鸣哲双眼慢慢睁开,一改之前的质疑与不解,神态舒缓下来,但依旧是微微摇头,很显然罗超闻没说服他;罗超闻见状,马上加大力度,五官都快挤成一团了,他极力想传递某个暗号,脚底板不停拍打地板,节奏愈来愈快,姜鸣哲很快注意到了这点,他开始用手顶着下巴,双眼迷离,却又相当专注,若有所思,品味罗超闻想传达的意思,随后又是倔强的摇头,但罗超闻照旧不屈不挠,那炙热的眼光就连姜鸣哲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姜鸣哲埋下头沉思了一会,过了大概一分钟后,他长呼了一口气,起身说到:“那就这样吧。”

听到姜鸣哲这句话,罗超闻瞬间雀跃起来,他让大家都拿出手机来扫码加群,然后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人已经够了,接下来就是材料和章程的事情啦。”

“等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

么……”我小声对罗超闻嘀咕到“还有……你确定这个社团真的能成立?”“放心!肯定能成立!”姜鸣哲目不转睛在一张纸上记录着各种东西,甚至没空把头撇过来说话,他的笔头不停打转,时而停顿时而涂改,最后写了密密麻麻一张纸出来,但他随后又揉成一团丢掉了,向我要了所有人的名单,开始自顾自钻研起来,好像忘记可以散场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和池大卞还有罗超闻走在一起,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我已经忘却上一次这样走在一起是何年何月了,他们照例并排走在最前面,把我一个人丢在后面听前面两个人互相喷唾沫争辩,一般罗超闻都是主攻手,揪住对面说一堆根本听不懂的黑话,而池大卞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一次他们在围绕着俄乌战争高谈阔论,罗超闻觉得世界局势最近真是风起云涌,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他伸出几根手指比划道:“21世纪20年代头几年竟然就这么劲爆,后面肯定会越来越刺激,而我们刚好年轻,我预感到肯定有机会大展身手!”,话音刚落,池大卞就摆摆手说罗超闻太投机了:“就算世界局势好还是坏,马克思主义者都有要紧事要做……”,总之还是那老一套讲法,我耳朵都要起老茧了,罗超闻估计也这么觉得,所以没接着池大卞的发言继续说,这个蠢话题总算结束咯。

他们两个大概是走太快了,时不时转过头看看我跟上没有,为了不让他们费心,我开始紧跟着他们走,每隔十秒钟就随机踩到一次他们的鞋根,给他们鞋子狠狠踩掉下来,于是他们也边蹲下来提鞋边骂我“别踩了”“曹尼玛”,实在是太好玩了,一路上都是我嘻嘻嘻的笑声,结果光顾着笑了,一脚踩空,眼前一切都唰的变成流星划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