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哦,冬妮娅
“好久没见,你换发型了”听说指出女生换了新发型会获得好感。
“只是留长了而已……这压根不叫换发型”白黛把传单找准角度贴在墙上“递一下胶水……”
我把胶水递给她,预备有无限的话要开口,可照旧是不知道说什么,我想,我们之间距离已经太远了,我现在也不知道白黛的思想是怎样了,甚至她贴的那些思想家的肖像,我几乎也一个都不认识。
“你贴的这些都是啥?”
“这个是柯兰斯,一个很有名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这个是碧莎.马思,也是很有名的马主义思想家”
“那这个呢?”
“这是鲁迅……”
“咦,哦,还真是鲁迅,我看走眼了,你怎么贴起鲁迅来了,我觉得把鲁迅说成是共产主义者未免有点烂俗了”“是的,他更多是一种个人的无治主义者……”白黛盯着贴好的东西发呆,随后又看向我“跟你和池大汴一起过来的都是哪些人?那个柳亭……我之前碰到过了,其他几个都是谁?我不认识”“哇擦,闻哥你也不认识吗?”我惊愕地长大嘴巴
“啊哈?谁……”她饶有兴趣“神经病……你周围反正都是这种人,正常人哪会认识”
“首先是闻哥,闻哥可是新襄左派的大统领,全新襄都没有理论水平比他高的了,他的理论水平高到什么程度呢,基本上所有的跟马克思有亲缘性的理论,他都知道,现代的各种跟马克思有关的思潮,他也都了解,他讲话也很有意思,总之,闻哥太厉害了,他上次还被震大马会邀请,去开了个线上讲座!然后还有鲍丕,他是个神友。”
“噗……莫名其妙的”她被我的夸张说辞给逗乐了“那个女生是谁?”“是李虹,也是自己人”
“嗷……”白黛点点头“你准备去哪?”“去震州动物园”
“震州动物园?我还没去过那里”“那里有河马,河马游泳,跳进水里面,那声音就跟炸弹一样,嘭嘭嘭!还有狼,狼比狗要敏感,更有领地意识,所以它们像低能一样在铁网里到处转圈圈,像是那种来调研的大官一样,还有鹦鹉,鹦鹉会说操你妈操你妈,还有大象,大象会……”
“大象会用鼻子帮同伴撸鸡巴”鲍丕突然插嘴进来
“尼玛死了,鲍丕”
“你就是鲍丕?那个神友?”白黛问到。
“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是神友,我是后逆向民族主义-新模态知识论者,网名鲍少尉”
白黛非常难绷地捂嘴笑哈哈起来,大概是觉得我们这些人有趣极了,她周围一些人也凑上来与我们闲聊,大家都在寒暄着轻松的话题,没有任何负担,这使我萌发一种飘忽的惬意感,我可以在迟暮的操场上就这样跟大家闲聊着度过,而无关什么唐突的政治闹剧以及群众运动,老实说,这一整天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并非是不真实,毕竟梦总是真实的,但梦总让人飘忽,给我一种不确定性,这是一种脱离了既定秩序的无所适从,会让人担忧梦醒之后该怎么办……我想,对于近日发生的事情不能抱有太多希望:希望越大,投入越大,失望越大……我这样想着,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其实没什么好想的,反正我做什么都会后悔,还不如多跟大家聊聊,然后就去闹革命,革命死了,革命万岁。“今晚你会去贰柒广场吗?”白黛倚在墙边,她的表情很平静,看样子很放松,随后又明知故问:“还是说你要去动物园呢?但是动物园已经关门了”“如果革命需要我,我会马上赶来”我说。
“如果不需要呢?”
“那我就不知道该去哪了”
“啊……?不会有人把自己的一整个生命都寄托在虚妄的线性推论上的”白黛有点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这句话,这使人不悦,好像我不知道似的,在两个月前我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我转头看她,有点不耐烦地解释:“我知道,我不期待着解放,我对于解放的允诺是完全,完全不在意的!……但我是革命者……是的,我是革命者,虽然我是个懒批,但我又准备去做牺牲,只要不是些掉脑袋的东西……但也不好说,如果要我掉脑袋,那想必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我不得不掉脑袋而且掉脑袋可以青史留名的地步,那我会毫不犹豫掉脑袋的,因为我总是把自己看做革命者……这不是吹嘘自己,我已经内化了这些东西,只要我还在意这片土地,在意我周围的人,同样的,只要我还在意自己,那我就……那我就永远是个革命者,我这一生都是为了革命而活的,或者说,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了闹革命……我哪都不会去的,我就要留下来,做研究这国度的专家,只要我还对革命有热忱……何况我也润不出去,所以我也只能研究这里了,我可以不停研究这里,还有好多好多人也跟我一样,让他们也跟我一道蹉跎岁月,直到把这里彻底摧毁掉……!”
白黛的表情从茫然渐渐变为惊愕,她嘴巴微张着,却说不出半点话来,我从未见过她这样诧异的表情,一股幼稚的自满感油然而生,我盯着白黛的脸,那张精致却又平凡的脸,她的双眼也不停歇地盯着我,可她的瞳孔却微微震动着,最终逃避我的视线——她转过头去不发一言,我知道,自己这话极端过头,可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是个坦诚的人,我期望白黛也是坦诚的,说我极端也好幼稚也好,我都无所谓,因为我自己未必会真在意说过的话,但我说的都是真话。白黛照旧是沉默,她用鞋底在塑胶跑道上刮来刮去打发时间,但又时不时停下,我猜她肯定想说点什么,可她想说什么呢?也许在想着怎么骂我,但我都已经说出这种低能话来,她肯定放弃说教了——可惜她一向是个有趣的人,今天却失语了,我也只能沉默……周围的人们吵吵嚷嚷的,没人在意我两的寂寥,鲍丕在簇拥之下甚至也当起了大演讲家,他口若悬河地发表演讲:“毛主席说过……!矫枉不过正,就不算矫枉!所以同志们,我们的目标不能停留在某些阶段,还应该提升到变革生产关系的诉求……”,话还没说完,人群就爆发出比黄片里男优冲刺撞击皮肤还响亮的掌声,鲍丕的激情被火速点燃,他大喊:“马列毛主义万岁!!”,撞击皮肤的声音更加洪亮了,我跟着拍掌,白黛也跟着拍掌,掌声缓缓熄灭,操场上的日落静悄悄的,在晚霞泼洒的远方跑来零零碎碎的熟识的人,呼喊着我的名字,罗超闻嘴巴里咀嚼着什么,我问他在嚼什么,他说在回味刚才食堂里买的骨肉相连。
“咦,你们怎么在这边吃的饭?”“都能混进校园了,那买饭不也是轻轻松松吗!”池大汴从兜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馒头来给我,我胡乱咬几口就吞下去了,馒头的味道怪怪的,可能是被池批的手碰过的原因……我吃了个馒头后更饿了,背包里也没啥能吃的,柳亭实在是看我可怜,在他兜里胡乱翻找一通,竟然翻出来一包蛋白粉给我,我没吃过这玩意,直接撕开就仰起脖子往嘴里倒了,一口下去味道怪怪的,可能是倒太多了,不断有刚倒进嘴巴里的白色粉末被我咕咯咕咯喷出来,跟火山喷发一样壮观,大家都笑的合不拢嘴:“你个傻卵,这玩意要配水喝!你咋直接就吃了”,我就这样浪费了一包蛋白粉,再没什么能吃的,可我还是饿炸了。罗超闻让大家把自己全身上下每个口袋都摸过去,一定会摸出来吃的,我深以为然,就在每个兜兜里摸了一遍,真在屁股兜里摸出来我丢了两年的学生证还有银行卡;池大汴从屁股兜里摸出来一个被压扁成低能的沙琪玛,我拒绝食用这玩意,于是大家又去了食堂一趟。我点了碗胡辣汤配油条,价格实惠又能饱肚,一口胡辣汤下去,我顿时有了精神,全身都舒服极了,那种飘忽的惬意感又涌上心头……白黛点了碗馄饨吃,她一边吃饭一边跟李虹聊天,总之大家都自得其乐的,这让我非常舒坦,直到闪电带着一帮人在食堂里出现,他进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我,先是一愣,我也是一愣,随后彼此在同一时间立定,互相指着对方鼻子大骂:“我扌亻妈!!!”
“闪电?你咋来了”柳亭站起来想同他攀谈,然而我正在和闪电激烈对骂,总之闪电太死妈了,我必须先骂他几句,不然亏麻了,我先是试探性的调侃:“我擦,闪狗,你怎么也在这里!”,结果闪电完全不接我的台阶,他很欠打地说:“你这种机会主义者八成是过来看热闹的吧!”,我觉得闪电属于是彻彻底底死妈了,我马上回话:“滚去吃屎吧傻逼!”“谁去吃屎,狗儿子又在叫了,狗儿子你妈妈吃屎!”
“怎么喊你奶奶吃屎,闪狗”
“我操你妈!傻逼,去吃屎吧,傻逼,没工夫跟你这种鸡巴毛细血管一样粗的傻逼聊天”
“傻卵,我的鸡巴在你妈肉穴里鲤鱼跃龙门直接给你妈逼扩宽成飞机场,操你妈”
“我操比吗!曹尼玛!懒得跟你这种傻卵多谈,傻逼死妈去吧,再见”
“滚去精神胜利吧傻卵,操你妈了”闪电头也不回地去找柳亭,他后面跟着的那个高觉悟工人又发现是我,就又过来指责我不尊重同志,总之死妈完了,食堂里莫名其妙就多出来了一堆人,全都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我埋头继续喝胡辣汤,一口又一口,胡辣汤这玩意喝多了就不行,感觉像是在喝炸弹,给我喉咙炸冒烟了,这时就要掰点油条来嘎巴嘎巴吃,我一边吃一边看着人群骚动,大家都在讨论一些劲爆的话题,柳亭跳到桌子上示意大家不要吵,先要统计一下人数之类的,又说要看看电报群:“请问贰柒广场上现在还有哪些人,都是哪来的,我们可别被当成境外势力了!”“哪些人,谁知道哪些人啊!少说有两三百人,围观的更多!不都是学生吗!”“那可不行,万一真有境外势力怎么办!”
“月球上来的境外势力!晶哥真要逮人,哪管你是不是境外势力啊!”“当年孙中山在美国和南洋到处演讲筹集资金,被清政府说成是境外势力,当年共产国际给gcd资金援助,蒋介石也说gcd是境外势力,还有哪个不是境外势力?”
“新闻自由!结社自由!言论自由!万岁!”
“好!!青年失业率!基尼指数!人均负债数!!万岁!”
整个食堂都起此彼伏地喧哗起来,吃饭的也都见怪不怪了,我仿佛是被扔进一个大熔炉里,脑子已经快处理不过来了,这个时候任何反思都是多余的,眼前的胡辣汤越来越好喝了,直到罗超闻挤出来跟我说:“你知道多劲爆吗,我看贰柒广场很快就要闹麻了!”
“我擦,今晚是要大串联了?这么多人挤一起……”
“嗨,各种各样都有,总之,我们跟着这帮人过去,很快就能见到大场面了!”“靠,我可没说要带上这个喝胡辣汤的!”闪电赶紧挤进来补充说明:“但是……算了,总之,人越多越好……也不对……反正我最讨厌的就是喝胡辣汤的人了!”
“谁敢骂胡辣汤!我尻恁娘!”门口又涌进来一大帮人,鲍丕嗷嗷叫像个王者一样飞进来,他的身后站着一大堆应援团,气氛再度升级,鲍丕大喊:“现在我已经被推举为全盒南的左翼领袖!全都听我号令!”
“你鸡巴谁啊!”闪电问到。
“我是英国新逆向马克思主义-后独构论-毛主义者鲍丕,你是哪位”
“怎么又是新马克思主义,你跟那个喝胡辣汤的家伙一起去当新马克思主义者吧!操你妈”
“哈哈,鲍丕闹麻了!!”
大家咯咯笑起来,食堂里已经连一点缝隙都瞧不见了,目之所及全都是欢悦的身体与躁动的心灵在肆意喧闹着,我把胡辣汤一饮而尽,觉得喉咙里刚被塞了雷管,在往外呼噜噜冒烟,活像个人体烟囱,罗超闻在我旁边点起烟来,他吞云吐雾,呛的人群都不敢靠近,两杆大烟囱就这样立在热闹的大都会里,在人流中,白黛艰难地挤出来,她被呛的受不了,把鼻子捂住,然后靠近我耳朵说了些什么,我有点没听清楚,她就又复述了一遍,我还是没听清楚,问能不能再讲一遍,她先是呆了一会,随后直接把捂鼻子的手放开,对着我耳朵大喊:“我说啊……!你到底会不会来贰柒广场!”
罗超闻被这个情景逗的笑嘻,他一笑,烟味就更大了,我一边呛咳嗽一边高兴地对白黛说:“只……咳……只要……”“只要?……”
“只要革命需要,我一定会来”